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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因为我告诉过她,你就是我要的那一个。我说了,非你不可,所以她这会儿就在上下打量你。抱歉。”这时,我想我又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悲伤,就像我上次看到的那样。”你会来的,对吧?只要老妈点头,一切也都顺利?”
我点头鼓励她。可那份狐疑依然没有从她的脸上消散。
“因为我不想要违背你的意愿,强迫你来。那不公平。我真的想要你来,可如果你说:乔西,我不想来,那我就跟老妈说:好吧,我们要不了她,没法子。但你真的想来,对吧?”
我再次点头,这一回乔西似乎安心了。
“太好了。”微笑又回到了她的脸上,“你会喜欢那里的,我会确保你喜欢的。”她再度回头,这一次是带着胜利的姿态,冲母亲喊道:“老妈?瞧,她说了她想来!”
母亲微微点头,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。她还在紧盯着我,十指掐着外套面料。等到乔西回头向我的时候,她的脸再度蒙上了阴云。
“听着。”她说,可接下来的几秒钟却又一言不发。沉默过后她终于开口道:“你想来真是太棒了。可我想要一开始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在咱俩之间说清楚,所以有件事情我得说。别担心,老妈听不见的。瞧,我想你会喜欢我们家的。我想你会喜欢我的房间的,那就是你待的地方,不会把你塞进橱柜的。我成长的整个过程里,那么多好玩的事情我们会一起做。唯一的问题是,有时候,唔……”她又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,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了:“也许那是因为我身体有时候不太好。我不知道。但家里或许是有一件什么事情正在发生。我不确定那是什么。我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不是什么坏事。但事情有时候,唔,就是挺反常的。别误会,大部分时间里你是感觉不到的。可我想要跟你把话说清楚。因为你知道,当有人告诉你一切都会很完美,实际上却没说实话的时候,那种感觉很不好的。所以我现在就要告诉你。拜托了,说你还是想来。你会爱上我的房间。我知道你会的。你还能看到太阳是从哪儿落下的,就像我上次跟你说的那样。你还是想来,对吧?”
我透过玻璃冲她点头,用我所知道的最认真的方式点头。我还想告诉她,如果她的家里有任何困难,任何吓人的事情要面对,我们会一起面对。但我不知道该如何隔着玻璃、不用言语传达这样复杂的信息,因此我双手交握,高高举起,微微晃动一个手势我曾在一个出租车司机身上见到过,他当时正坐在行驶的出租车里,对人行道上一个招手的行人做这个动作,哪怕这意味着他两只手都得松开方向盘。不管乔西有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,这个动作都似乎让她开心了起来。
“谢谢你,”她说,“别误会了。也许那不是什么坏事。也许那只是我想多了……”
就在这时,母亲喊了一声,迈步朝我们走来,可一群游客挡住了她的去路,所以乔西还来得及飞快地再说上一句:“我很快就会回来的。我保证。争取明天。拜拜,但只是现在。”
*
乔西第二天没有再来,第三天也没有。然后,等到我们在橱窗里的第二周过半的时候,我们的机会也用尽了。
从头到尾,经理一直温暖亲切地鼓励我们。每天早上,当我们在条纹沙发上坐好,等待铁格栅升起时,她都会说一句这样的话:“你俩昨天棒极了。今天也要再接再厉哦。”每天结束时,她都会微笑着对我们说:“漂亮,你俩都干得漂亮。我真为你们自豪。”所以,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会做错什么,而当最后一天的铁格栅降下时,我以为经理会再次表扬我们的。这就是为什么经理那天的态度让我吃了一惊:锁好铁格栅后,她直接转身走开了,甚至都没有等我们。罗莎困惑地看了我一眼,有那么片刻工夫,我们依然坐在条纹沙发上。可铁格栅已经降下,屋里几乎全黑了,因此过了一会儿我们还是站起身来,走下了平台。
我们此时面对着商店,我的视线能一直延伸到后排的玻璃桌,可店内的空间却被分割成了十个方格,因此我眼前呈现的不再是一幅统一的画面。前区壁龛在我最右边的那一格中,这符合预期;而最靠近壁龛的杂志桌则被划分到了不同的方格中,桌子的一部分甚至都出现在了我最左边的那一格里。这时店里的灯光已被调暗,我看到其他的AF在几格画面的背景中,靠着商店中区的两面墙,准备入睡。可我的注意力却被引向了中间的那三格,它们呈现的是经理的不同侧面,她此刻正在做出转身面向我们的动作。在一格中我只能看到她从腰到脖颈上半段的身体,而紧挨它的另一格却几乎完全被她的两只眼睛占据了。靠近我们的那只眼比另一只要大上许多,但两只眼睛中都满是善意和悲伤。第三格中展现的则是她的一部分下颌和大半张嘴,在那里我察觉到了愤怒和沮丧。接着她完全转过身来,走向我们,商店重新变回了一整幅画面。
“谢谢你们,你俩都是。”她说着便伸出手来,依次轻抚我们,”非常感谢。”即便如此,我依然感知到了某种变化——不知怎的,我们让她失望了。
在那之后,我们开始了我们在商店中区的第二段时光。罗莎和我依然时常待在一起,但经理现在经常会调换我们的位置,所以我有时会在男孩AF雷克斯或是女孩AF吉库旁边站上一整天。不过,大部分日子里,我还是能看到一部分窗户,因此得以继续了解外面的世界。当那台库廷斯机器出现的时候,譬如说,我正站在杂志桌那一侧,就在中区壁龛前面,因此我的视野几乎就和我在橱窗里时一样好。
几天来的种种迹象都表明,那台库廷斯机器肯定是一样打破常态的东西。起先,那些维修人来到现场,为机器的到来做准备,用木头屏障隔开一段街面。出租车司机们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,用他们的喇叭制造了许多噪音。接着,维修人开始在地上打钻,打破了路面,甚至是好几段人行道,吓坏了橱窗里面的两个AF。一度,那噪音真的是太可怕了,罗莎只能用两只手捂住耳朵不放,哪怕当时店里还有客人。经理向进门的每一位客人道歉,哪怕那噪音与我们无关。一度,一位客人谈起了污染,伸手指向外面的维修人,说着污染对大家有多么的危险。因此,库廷斯机器刚到的时候,我还以为那也许是一台制止污染的机器呢,但男孩AF雷克斯却说不是的,那东西就是被专门设计出来制造更多污染的。我对他说我不相信,他却说:“好吧,克拉拉。你就等着瞧吧。”
事实最后证明,他当然是对的。那台库廷斯机器——我在心中如此命名它,因为它的侧面写着“库廷斯”这三个大字——先是发出一声尖利的呜鸣,这声音远没有之前的打钻声可怕,也不比经理的真空吸尘器更吓人。但三根短烟囱从它的顶篷里伸了出来,浓烟开始从那里面滚滚而出。起初那还只是一小团一小团的白烟,但很快就变成了黑烟,直到升腾而起的不再是一团团游离的烟云,而是浑然一体的一整股浓浓的烟柱。
等到我定睛再看的时候,外面的街道已经被分割成了几个竖直的图幅——从我的位置,我不用探身,就能清楚地看到其中的三幅。黑烟的浓度似乎在幅与幅之间有所差异,因此那看起来就好像是在展示一组互为对比的灰色度供人选择。可即便是在黑烟最浓的图幅中,我依然能分辨出许多细节。在一个图幅中,譬如说,我能看到维修人的木头屏障,还有一辆出租车的前半截,两者现在看起来似乎连为了一体。而在旁边的另一个图幅中,一根金属条斜切过画幅上方的一角,我认出了那是高高的交通信号灯的一部分。甚至,细看之后,我还能分辨出落在上面的一只鸟儿的黑色轮廓线。一度,我看到一个跑步者从一个图幅穿行到另一个图幅,而在他跨越图幅后,他身影的大小和轨迹全都改变了。这时,污染变得更严重了,哪怕从杂志桌那一侧,我也看不到天空的缝隙了,而窗玻璃本身——玻璃工人们如此骄傲地替经理将它擦亮一也满是污点。
我为橱窗里面的那两个男孩AF感到难过,他们等了那么久才轮到了自己。他们依然摆好姿势坐在那里,可我一度看到他们中的一个举起胳膊遮住脸,仿佛污染会透过玻璃钻进来。经理这时走上平台,对他耳语了几句宽慰的话,等到她终于从平台下来,开始重新布置玻璃展品推车里面的手镯时,我能看出她自己也心烦意乱了。我以为她或许要走出门去,和那些维修人谈一谈呢,但这时她注意到了我们,于是露出微笑,对我们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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