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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师傅大笑,我给她绕来绕去,倒像是我欠了她的。你瞧,这一摞盘子,算是我孝敬她大小姐的。
阿响也笑,我们家的盘盏,是早就给她画光了。
袁师傅变戏法似的,又从身后拎出一只纸袋,说,新出的光酥饼,还热乎,不知合不合广州人的口味。
阿响回到家时,家里人都睡下了。唯独靠骑楼的地方还亮着灯。叶七将一只花梨大案搬到那里,专给阿云用。阿云说,夜晚静。人心静,笔也就静了。
外头的人,走上楼梯的声响,似乎并没有搅扰她。
阿响看见,在灯光里头,那光正笼在她身上,是毛茸茸的一层,包裹着她,好像要同那夜的暗隔开似的。阿云端正地坐着,一手执着瓷盘,一只胳膊靠在枕箱上。不同于白天时的明朗,她脸上的神情,有一种端穆与肃然。微微蹙着眉头,眉宇间似乎也有些苍青,甚而冰冷。这些,也是在一个少女身上所稀见的,令阿响感到陌生。
远远地,他看到阿云方才落笔处,是一抹嫣红。他不禁屏住了呼吸,将手上的东西,慢慢放在了桌上。然而在极静间,这动作还是引起了声响。
阿云肩膀似乎抖动了一下,手中的笔也一抖。她回过身,看见是他,愣一愣,笑了。
阿响有些不安,喃喃道,看我论尽……
这时,阿云便放下了手中的笔,用手捶一捶腰,说,不妨事,我也画累了。
阿响便说,师父让我给你带了盘子来。
阿云接过蒲包,拆开来。拿起一只,对着光看一看,难掩如获至宝的神情,说道,居然是上好的江西胎。你师父可说了,以后我要多少,他供我多少。
说到这里,她的眼睛也亮了。方才瓷白的脸色晕起了红润,轮廓也亮起来,像是浮冰在光中瞬间融化,还是那个阿云。
阿响心里也不禁轻松了一些。但看到方才阿云手中那只碟,边沿上的一朵西红玫瑰,最后合笔,笔画无端飞了出去。
阿云看出他的抱歉,信手拿过布,便将那朵玫瑰擦去,说,唉,“挞花头”是基本功。唔关你事,是我的心,还不够定。
又似安慰他道,你看,这“描金开窗大凤梅瓶”的图案,到底给我默了出来。
盘上,是个凤穿牡丹的轮廓。阿笔虽不懂,但也看出笔触的繁复细致。枝叶藤蔓,笔走龙蛇,跃然如生。
他的目光,落在了另一只正晾着的盘子上。盘上大片的,是他未见过的幽静青绿,灯下熠熠,闯入了眼睛。他不禁说,这绿,可真好看啊。
阿云转头看一看,说,“湖水绿地菊提雀”,乾隆御窑。这可不是普通的绿,阿爷说,老“鹤春”,是我们司徒家的本钱。守住它,就守住了益顺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