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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束回忆朱长跃那时的样貌,只记得他白白瘦瘦,戴金边眼镜,非常斯文。五十多岁登上杂志的企业家里,朱长跃依旧能当门面。
几年后,站在朱贝贝家的灶台前,她突然将朱长跃和陈星串了起来。原来他们两个是一种风格的男人。成就感放大了基因里带着的自恋。
贝贝在她身后静静哭泣。火苗的温热驱走了秋风带来的鸡皮疙瘩,她轻轻拍着贝贝的手,以示安慰。
“贝贝啊……,”张束唤她,却始终没说出后半句话。
至少你能正大光明地哭,正大光明地心碎。你甚至不知道,我们的心竟因同一个男人而崩塌。
安顿好贝贝已经凌晨一点。静夜无声,床上的高级鹅绒被蓬松温暖,但张束依旧想顶着寒风回自己的窝。认床是其次,她不想和这房子里的回忆碰面。
贝贝和陈星婚后几年,张束在数次午夜梦回后扪心自问,到底对这个人、这桩事是什么感觉。随着时间推移,最终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认命。再后来,连这种情绪都被生活磋磨变浅,终于了无痕迹。她和陈星在情感上早已陌路,但被撕裂的肉体痛觉却依旧鲜活。
朱贝贝却像是有心要留下张束,时不时吐上一次。怕她被呛出个好歹,张束几次三番拿起车钥匙,最后都作罢,认命地躺在贝贝身侧。朱贝贝的手臂环住了张束。张束想推开,手臂却像是生出了吸盘,死死缠在她身上。窗帘没合紧,霜色的月光打在贝贝雪白的脸上,有些惨淡。
只一眼,张束便心软了。惨淡,那是朱贝贝长到这么大都没挨过边的词汇。她将手轻轻搭在贝贝的胳膊上,摩挲着,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间破旧的木船舱,曾经种种仿佛细密的水,沿着缝隙灌进来。
小时候两人的差距还不大。都是活泼明媚的孩子,伶牙俐齿,天真热情。上了中学,月经的光临分化了女孩们,贝贝向上生长,发展出玲珑曲线,未上高中已经有了十足的少女派头。而张束的身体向两侧展开,脸上冒出不怀好意的痘,从此变成教室角落叫不上名字的女同学。
再往后,在周家称王称霸的张军平,非要发挥男子气概带朱长跃见世面,将他引荐给了集团老总,阶级的鸿沟也便拉开。朱贝贝成了真正的大小姐,而自己,张束想,向杜润自称庶女都有美化的成分,她更像是一个伴读书童。
只是生活和人们的刻板印象并不相同。张束阴郁,贝贝和快乐的交集也没有看上去多。这样的家庭里,快乐算得上一种神迹。
张束和朱贝贝在过往的二十多年里并不想和对方交朋友,但少女阴暗的情绪像是一种信息素,能被同类快速捕捉。这让她们在不得不参与的家庭聚会时有了一些心照不宣,反而在某种层面上显得比普通朋友更近一步。这大概是丈夫出轨后,贝贝会想到自己这个“姐姐”的原因。
张束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回忆里,睁眼看着天花板。
不知过了多久,长着吸盘的触手从她身体上滑开,她低头,对上朱贝贝睁着的眼睛。
朱贝贝看着张束,眼泪又要往下掉,但嘴也咧出了一个弧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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