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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茵经常评价张束“印堂发黑”。周茵哪里知道印堂的位置。不过是上班留下的味道,混杂着焦虑、无奈和疲惫。
姨妈喊了两声张束,见张束不答应,又开始数落她没礼貌、不会来事。这一套程序形成了公式,从小听到大,张束可以全篇背诵,并在周茵换表情时清楚知道她接下来的话题。
张束只当听不见,添了热茶,才开口问,“姥姥呢?没来吗?”
周茵和周君还没说话,后面洗手间的门开了。张束回头,看到保姆扶着老太太出来,老太太戴了金丝边的眼镜,穿了件丝质中式对襟外套,外套上吊着一块打眼的大翠。
张束一愣,还在思索姥姥打扮这么隆重是要做什么,老太太就走上来,拉张束的手,“束啊,不缺衣服吧?”
张束不明所以,“不缺。”
“那怎么老穿一身黑呢?”
“就是!”保姆也跟着搭腔,“这好日子,太不吉利了。”
好日子,什么好日子?父母姨妈也没见穿得多讲究。
老太太没再继续这个话题,顺手拉着张束到圆桌主座坐下,开始絮叨自己哪里疼。这也是家里熟知的公式。
张束哭笑不得,自己这个年岁还经常头疼牙疼,老太太能活到九十多已是罕事,哪里疼不正常?
但她宁愿和老太太还有保姆在一起,虽然也烦人,可她们是家里唯二愿意夸奖自己的。
老太太是穷苦出身,平日最爱讲的故事是抗战时期如何躲过日本兵在街上肆意屠杀,又如何凭顽强意志考上了大学。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高,老太太也确实非常聪明,但赤贫的聪明人很容易刻薄。
张束不得不承认,在刻薄这一块,全家都是优等生,老太太是翘楚。老太太一手带大张束,隔代亲爱肯定有,更多还是因为看不上女婿张军平。贝贝来家后,老太太更是极力鞭策张束,要成材啊,家里就你一根苗。贝贝,贝贝花枝招展,香味冲天,能是什么好东西?
张束禁不住想,老太太极力夸自己踩贝贝,是因为爱意占比更多,还是因为带出了一根烂秧伤了面子?有时她也在问自己,这样想是不是过于阴暗。可缺爱的人对爱意最为敏感,涌来的浪是热的还是温的,她再清楚不过。
老太太还在讲昨夜血压高了的事,张束边走神边配合得点着头。家里这些事,仿佛一场永不落幕的话剧,听的人在演,讲的人也在演。并不是人人都享受这出戏,但中途却从未有人离席。
血压这一幕过去,舞台灯终于灭了,张束一口水没喝完,幕又拉开。服务员推开门,一阵香气钻进张束的鼻子里,不用看也知道,老太太嘴里的坏东西朱贝贝,她的表妹登场了。
再不情愿也得站起来,因为茶桌那边除了姨父,所有人都起身了。这是朱贝贝的待遇,“嫡女”的待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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