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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空将明未明,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白色,满城狼藉。安抚使府和知州府的方向大火染透了半边天,在离陆府不远的地方,也就是平日的军巡铺屋上方冲起一股浓烟来,明显是着了火。他明白陆建新为什么会这么着急了。如果军巡铺屋着了火,那就说明匪兵杀过来了,就算是侥幸抵挡得一时,也挡不住那火。这一片的房屋本就密集,一家着了下一家也别想逃开,就算是陆家老祖宗有远见,还有院墙花木隔着,可也禁不住人从外头扔火把泼油。
陆缄飞快地从楼上奔下去,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敲击在木质的楼梯上,在空荡荡的涵月楼里显得急促又惊心。他听见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纸上,发出噼啪的微响声,又听见房檐下挂着的铜风铃疯了似地咕咙响,发出一连串急促清脆的撞击声,最后,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激动地在胸腔里跳着,似乎要冲破喉咙口,从里头跳出来。他想起了那天晚上,在祠堂前林谨容和他说的那个乱梦,又想起了自己在驿站里做的噩梦,看看,这天果然是下着雪的。
冬天的花园草木干枯,枝头积满了碎雪,四处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模样,陆缄飞快地从中穿过,他不沿着正常的路走,而是采取了最简便的方式抄近路,树枝上积下的碎雪纷纷落在他的身上,头顶又化成了雪水,他丝毫没觉得冷,他跑得满头满身的汗。
他在院子门口遇到了陆缮,陆缮的身体单薄高挑,总是习惯性地缩着背,眯着眼睛,手里拿了一根手臂粗细的门闩,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四处张望,眼神仓皇,故作镇定。看到兄长过来,眼睛立即睁大了,努力地挺直了腰背,朝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:“二哥。”
陆缄顾不上和他说其他话,只用力拍拍他的肩膀,大声道:“赶紧收拾东西!准备去老宅。记住了,什么东西都没有命重要!”
陆缮的脸顿时惨白,握住门闩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,上牙和下牙激烈地交战着,一句话好不容易才勉强成了句子:“二哥,怎么样了?”
陆缄这才注意到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那样的,陆缮太嫩。便扶着陆缮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,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沉着:“情况不太好,这个时候外人是靠不住的,只能靠自己。三叔父和三婶娘这里要靠你了,你赶紧进去收拾东西,带着他们往正堂里去,捡要紧的收拾,穿厚点,带点吃的在身上。不要怕,也许到不得那个地步。”见陆缮的情绪稍微稳定了点,又鼓励他:“你是男子汉了,一定能做到,万一……记得先往老宅去。”
陆缮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,下意识地抓紧了陆缄的袖子,陆缄温和地看着他,轻声道:“祖母,你嫂子和侄子,大伯父和伯母身边都没有人。”
陆缮沉默地松开手,耷拉着肩膀目送陆缄走远,眼看着陆缄就要走得看不见,他大声喊道:“哥哥!你放心!”
陆缄回过头来望着他笑了笑,迅速转身继续往前疾奔。中途遇到找过来的长寿,便吩咐长寿:“去牵一匹马,想法子去林家,告诉他们,如果他们要出城,就往我们老宅去,你领路!不必再折回来了。”
林谨容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房里的丫头婆子填饱了肚子,把毅郎也给喂饱了,又将馒头糕点等物弄了一个包裹,低声吩咐众人:“稍后肯定要集中到正堂里去的,倘使要一起走,便跟着,倘使不成,要去找自己的家人我也不拦着,也不会怪你们。若是觉着在城里没问题,便留着,若是觉着不成,就去老宅。总之保命要紧。
潘氏眨了眨眼,默然流下泪来。林谨容心知肚明,塞了一个装满了碎银铜钱的绣囊给她,轻声道:“你去寻你男人和孩子吧。若是大家都侥幸无事,将来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的。”
潘氏留恋地在毅郎额头上亲了一口,转身快步离去。接着又有几个粗使丫头婆子悄无声息地离开。
春芽发急道:“还什么都不知道呢,奶奶怎地就自己乱了阵脚?”话音才落,就见芳竹急匆匆地从外头奔进来道:“奶奶,二爷让您赶紧抱着四少爷一起往正堂里去。是匪兵杀进来了,府衙里火光冲天,就是街角的军巡铺屋也着了火,火只怕很快就会燃到隔壁。此番不比从前,只怕凶多吉少,家里已在备车马了。”
林谨容便将披风把毅郎包了,拿了他最爱的布老虎塞进他手里,笑道:“毅郎乖乖的,咱们出去玩。”毅郎隐约知道有些不太好,却也安安静静地伏在她怀里,牢牢抱着那只布老虎,并不吵闹。豆儿伸手去接毅郎,低声道:“无论如何,奴婢总是要跟着奶奶的,奶奶腾手去做其他事罢。”
樱桃则贴在林谨容耳边轻声道:“奶奶,您先去,奴婢先把值钱的东西都掩埋了再过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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