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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空气如约而至,晚风呼啸,不晓谁家,窗户没关紧,呯呯直响,大概房间太安静,尤显这响声,雷霆万钧。
潘逸年慢慢说,81 年初,我和雪莉分手,回到深圳工作,从此断绝联系。一段情,82 年发行,刘文正演唱。偏偏喜欢你,83 年发行,陈百强演唱。闲暇辰光,常听工人哼唱,也学会了,我会唱的歌不多,这两首比较拿得出手,再无旁的含意。我和雪莉,友好协商,和平分手。李太太所说英国读完书,再来内地寻我,我也答应,纯属无稽之谈。至于那晚,喊出雪莉名字,我已无印象,可能饭局时,有朋友谈起雪莉近况,嫁了位洋人。我由心祝福,而至酒后失言,令玉宝尊严受损,我道歉。玉宝听出疏淡意味,暗自抓紧被头。
潘逸年说,接下来,我要往广州一段辰光,等回来后,我们再去办手续,当然,玉宝要着急,也可以打电话把我。玉宝喉咙发干,低声说,我没想过离婚。潘逸年说,我也没想过。玉宝说,那。潘逸年说,但世事无常,总出人意料。玉宝说,就算离婚,我也要讲清爽,我和乔秋生。潘逸年说,不用讲了,对那俩的一笔烂帐,我毫无兴趣。玉宝说,我十六岁到新疆,成为毛纺厂女工,乔秋生搞机修,那个地方,水深火热,冷暖自知。潘逸年说,我还有事体,要走了。玉宝说,乔秋生抛弃我后,我对这人再无想法、再无任何感情。
潘逸年说,我相信。玉宝微怔说,啥。潘逸年说,我相信,玉宝对乔秋生,再无想法、再无感情。准确来说,玉宝对所有男人,没有想法,没有感情,彻底死了心。玉宝不语。潘逸年说,一个年轻姑娘,省吃俭用四年,供养男朋友读大学。要多坚定深厚的感情,才能做到,我无法想像。玉宝颤抖说,乔秋生讲的。潘逸年说,我为家中还债、远走异乡 ,和玉宝比起来,真是小巫见大巫。玉宝没响,潘逸年说,我很同情,恨不得揍乔秋生一顿,替玉宝出气。但那的感情悲剧,产生的恶果,不该由我吃尽。玉宝说,我听不懂。
潘逸年说,不管我俩的结婚理由,有多不堪,但自结为夫妻后,我努力去了解玉宝,爱护玉宝,我上交钱财,善待玉宝娘家,支持玉宝做个体户,陪玉宝去t?广州进货,暂时不要小囡,我也同意,但凡我能参与进玉宝生活,方方面面,我侪愿意去做。我付出百分百热情和诚意,努力经营这段婚姻。但是玉宝,永远和我隔层纱,不愿同我交心,不用我铜钿,不受我恩惠,有困难宁愿寻乔秋生,哪怕我主动示好,也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。在乔秋生向我炫耀、那的感情,在我恨不得揍伊一顿时,我还要眼睁睁、看那说说笑笑,在大众面前、勾肩搭背。我明白,玉宝想尽快赚钱,独立,与我划清界限,宁愿和乔秋生摒弃前嫌。不止玉宝有自尊,我也有,不容践踏。
玉宝流泪说,是逸年说的,给不了我感情。潘逸年愠怒说,我给不了感情,玉宝就去找乔秋生。我算开了眼界。玉宝说,不是。潘逸年说,我讲过交关话,玉宝只有这句记得牢。我们终究是人,人心是肉做的,会柔软,会感动,会治愈。不是木头、不是铁石,怎么捂也捂不软、捂不热。
潘逸年摁灭烟头,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和信封,搁在台面上,清脆一声。潘逸年说,我这有间房,不大,给玉宝的,地址在信封里。玉宝说,我不要。潘逸年说,拿着吧,权当是对逸青的感谢。玉宝喃喃说,真得要离婚。潘逸年说,我一旦做出决定,便不回头了。站起身说,我俩的事体,先不要讲出去,免得姆妈兄弟担心,待手续办成后,就随意吧。玉宝没响。
潘逸年走至衣架前,取下大衣穿上,出了门,下楼,走出门洞,一股寒凉之气扑面,才觉面颊火烧,思绪弥乱,竖起衣领,插兜而行,弄堂里黑魆魆,人们已经睡了,还好走一段,竖一根路灯,聊胜于无,因为有月亮。夜风发狂,从背后偷袭,像一只有力大掌,推着人狠命向前。
苏烨坐在客厅里,面前摆一瓶黄酒,一盘糟货,电视里在播新闻。忽然听到门铃声,披衣走到院门前,扬声说,啥人。外面人说,是我,潘逸年。苏烨开门,笑说,嘎冷的天,不在被窝里、抱老婆取暖。跑我家来做啥。潘逸年说,我明早去广州,在这里困一宿。走进客厅,苏烨说,陪我吃酒。潘逸年说,啥辰光了,还没吃夜饭。苏烨说,单身汉,就这条件。潘逸年没响,径直走进一间房,关门锁住。苏烨继续吃酒、看电视。
乔秋生醉醺醺回到家,秋生娘来开门,取出拖鞋说,外面应酬,少吃酒,对胃不好。秋生换上拖鞋,笑说,今天霞气开心。秋生娘倒茶,瞟眼卧室,压低声说,新闻看了,秋生和玉宝,吓我一跳。
秋生吃口茶,嗞嗞吸气,半天说,每趟侪这样,舌头烫熟了。秋生娘说,泉英脸色不好。秋生说,是吧。起身走进房,泉英靠着床板看书,听到动静,抬眼说,舍得回来啦。秋生往床面一倒,闭眼说,不回来,还能去啥地方。泉英说,去的地方多哩,逍遥池、歌舞厅、电影院、咖啡馆、玉宝家里。秋生说,瞎七搭八,去玉宝家里做啥。泉英说,我哪晓得,问侬呀。秋生说,人家不欢迎我。泉英冷笑说,还蛮想去的。
秋生说,人家有丈夫。泉英说,心底倒清爽。秋生说,我有理智。泉英说,电视上看,不太理智,倒像小人得志。秋生说,我现在是得志。泉英说,万里长征,才刚踏出一步,就得意忘形了。秋生说,我懂。泉英说,林玉宝,哪能回事体。秋生说,玉宝在华亭路做个体户、卖服装。我是华亭路负责人,巧不巧。泉英说,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。秋生说,阴阳怪气做啥。
泉英冷笑说,钱权色,干部头上三把刀,秋生当心落下来、切西瓜。秋生说,白操心,我是啥样的人。泉英缓和起态度,想想,笑了笑说,告诉秋生一桩好消息。秋生说,是啥。泉英说,我怀孕了。秋生吓的一激灵,酒醒了。
?第二十章 泉英
玉宝一早起来,到对门去,潘家妈和逸文正吃泡饭,桌上还有大饼油条,咸鸭蛋,水芹炒豆腐干。逸文翻报纸,抬头笑笑说,阿嫂来了。玉宝说,嗯。揭开钢盅锅盖子,盛了碗泡饭,热腾腾。潘家妈递来两只双酿团。玉宝说,姆妈吃。潘家妈说,我吃油条够了。 玉宝接过,踌躇说,逸年不晓哪里去了。潘家妈说,哦,逸年打电话来,往广州出差去。玉宝看不出异常,暗松口气。 逸文说,我也要出差。潘家妈说,去啥地方。逸文说,北京。潘家妈说,原来还想让逸文,陪我回趟苏州。逸文说,哪能想起回苏州。潘家妈说,那爸爸托梦给我,讲钞票不够用,天冷,没衣裳穿,我想回去,上个坟,烧些纸钱。逸文说,让逸青陪牢回去。潘家妈说,读书最重要,勿要麻烦了。玉宝说,我陪姆妈吧。潘家妈摇头说,玉宝更忙,一点也离不开。玉宝还要说,吴妈说,我随太太去。潘家妈说,没人烧饭,玉宝回来吃啥。玉宝忙说,我有手有脚,自己会得做。潘家妈想想说,也好。这桩事体结束。 玉宝到华亭路,赵晓苹玉卿已经在了,玉宝搓手说,这天气,说冷就冷,一夜入冬。赵晓苹说,还好我们有油汀。玉宝随口说,啥地方来。玉卿说,姐夫没讲么。赵晓苹说,大清早,张维民送来的。玉宝恍然记起,心底莫名空洞。 上午没啥生意,李白眉坐在门口,拿把吉他,自弹自唱,唱的是,什么时候/儿时玩伴都离我远去/什么时候/身旁的人已不再熟悉/人潮的拥挤/拉开了我们的距离/沉寂的大地/在静静的夜晚/默默地哭泣/谁能告诉我/谁能告诉我/是我们改变了世界/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。 一曲唱罢,赵晓苹拍手说,好听,歌名是啥。李白眉说,一样的月光。赵晓苹说,原唱是。李白眉说,苏芮。赵晓苹说,阿弟还会唱啥歌。李白眉说,没我不会的。玉宝说,让白眉唱,偏偏喜欢你。赵晓苹说,偏偏喜欢你。恰巧李白眉女朋友驾到,剜来个白眼。赵晓苹说,唉哟,误会了。女朋友说,这才几天呀,不要面孔。赵晓苹说,小小年纪,嘴巴不二不三。女朋友说,老菜皮。赵晓苹要争,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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